【案件基本信息】
1.裁判书字号
福建省泉州市中级人民法院(2021)闽05民终819号民事判决书
2.案由：民间借贷纠纷
3.当事人
原告(被上诉人):苏某
被告(上诉人):黄某达、黄某水
【基本案情】
2017年年底，黄某达(2002年10月出生)在未经其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向苏某借款，并出具借条一份交对方收执，该借条载明“今向苏某借6万元，所有现金已经全部收到。约定于2018年2月前一次性偿还。如不能按期还款，借款人除应支付本金外，还应支付违约金1200元。借款人黄某达”等内容。2018年11月1日，苏某到黄某达家讨债时，被黄某达持刀伤害致轻伤。黄某达因此被某人民法院以犯故意伤害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一年。
在黄某达刑满释放后，苏某以黄某达和黄某水(系黄某达之父)为被告于2020年8月21日提起民事诉讼，要求黄某达偿还借款6万元、违约金1200元和逾期还款利息，黄某水对黄某达的债务承担偿还责任。
【案件焦点】
1.讼争借贷是否有效；2.讼争借款金额如何认定。
【法院裁判要旨】
福建省泉州市洛江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：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》(以下简称《民法总则》)第十九条、第一百四十五条第一款的规定，本案中，黄某达向苏某借款时未满16周岁，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，因所借款项数额较大，与其年龄、智力不相适应，且未取得黄某达法定代理人的同意或追认，故应认定苏某与黄某达之间的借贷关系无效。对苏某请求黄某达支付违约金及利息的主张，不予支持。关于黄某答应返还借款金额多少的问题。根据《民法总则》第一百五十七条关于“民事法律行为无效、被撤销或者确定不发生效力后，行为人因该行为取得的财产，应当予以返还；不能返还或者没有必要返还的，应当折价补偿。有过错的一方应当赔偿对方由此所受到的损失；各方都有过错的，应当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。法律另有规定的，依照其规定”的规定，黄某达因无效民事法律行为取得的款项，依法应予返还。考虑到案涉借条中载明了黄某达的身份证号码，苏某系在明知黄某达未成年的情况下出借大额款项，本身对涉案借贷行为的无效存在过错，应承担一定的责任。根据双方的过错程度，对于黄某达取得的6万元，酌定黄某达应承担90%的返还责任，苏某自负10%的责任，即黄某达应返还苏某54000元。同时，黄某水作为黄某达的监护人未尽到监护责任，应承担相应的责任。据此，作出如下判决：
一、黄某水应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返还苏某借款54000元；二、驳回苏某的其他诉讼请求。
宣判后，黄某水、黄某达提起上诉。福建省泉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，黄某达虽出具一份金额6万元的借条交苏某持有，但考虑到本案借款发生时，黄某达的实际年龄，以及其于2018年11月在苏某上门讨债时曾持刀伤害苏某并因此获刑等事实，结合苏某至今仍不能说明6万元是如何交付的细节，应就低采信黄某达所主张的实际借款金额仅有1.2万元的事实。黄某水在二审审理期间，出于息事宁人的考虑，提出自愿支付2万元的调解方案，合情合理，予以照准。由于黄某达现已成年，应由其独立承担还款责任。原审法院认定事实有误，本院依法予以改判。
综上，二审法院依照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七十条第一款第二项的规定，判决如下：
一、撤销泉州市洛江区人民法院(2020)闽0504民初2181号民事判决；二、黄某达应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偿还苏某2万元；
三、驳回苏某的其他诉讼请求。
【法官后语】
一、向未成年人出借的大额款项不受法律保护
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第十九条规定：“八周岁以上的未成年人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，实施民事法律行为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经其法定代理人同意、追认；但是可以独立实施纯获利益的民事法律行为或者与其年龄、智力相适应的民事法律行为。”依此，除纯获利益外，八周岁以上的未成年人单独所进行的民事活动要发生法律效力，至少需要满足以下两项中的任一要件：一是取得法定代理人的同意；二是与其年龄、智力状况相适应。这其中，前一种情形较好判断，一般通过询问未成年人的父母等法定监护人即可知道。至于后一种情形，审判实践中具体可从行为与未成年人生活相关联的程度、本人的智力能否理解并预见相应的行为后果，以及标的数额等方面综合判断分析。以民间借贷关系为例，初中生同学之间十几、二十元的借款，即便该借贷未经法定代理人同意，但因款项与初中生的年龄、智力状况相适应，应认定其是未成年人依法能够独立实施的行为，合法有效。反之，如果金额太大，超过未成年人的年龄和智力范围，则借款行为要生效必须以取得法定代理人的同意、追认为前提条件。
本案中，黄某达向苏某借款时未满16周岁，涉案借款金额较大(苏某主张为6万元，黄某达主张为1.2万元),超出了黄某达日常生活所需，故该借贷行为应认定与其年龄、智力状况不相适应，同时案涉借款未得到黄某水的同意和追认。是故，一审、二审法院认定讼争借贷关系无效，是正确的。
二、未成年人借贷存疑的，借款金额不能单纯以借条载明的数额认定
借据是证明双方存在借贷合意和借贷关系实际发生的直接证据，具有较强的证明力。实践中，对金额较小的现金交付，债务人提出抗辩的，只要出借人可以作出合理的解释，法院通常会凭借据推定债权人已经履行了出借款项的义务。但在债务人举示的证据或抗辩能够对法官就借贷双方存在借贷合意(包括款项金额大小)的确信产生很大动摇时，法官应根据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》(2020年12月23日修正)第十五条第二款的规定，结合借贷金额、款项交付、当事人的经济能力、当地或者当事人之间的交易方式、交易习惯、当事人财产变动情况以及证人证言等事实和因素，综合判断查证借贷事实是否发生。易言之，对于债务人抗辩借贷行为尚未实际发生并能作出合理说明的，应加大出借人对其所主张借贷事实的举证责任。
本案中，黄某达主张借款只有1.2万元，借条载明的6万元是在苏某暴力催讨下书写的，虽然该说法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，但黄某达在苏某上门讨债时持刀伤害苏某的过激行为，以及其借款时只有15周岁的事实，不禁令人对苏某关于出借6万元的陈述产生怀疑。基于此，二审法院在苏某不能说明涉案款项是如何交付的情况下，就低认定双方交易的借款金额为1.2万元，并最终按债务人同意支付的2万元判令偿还，笔者认为是适当也是符合法律规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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